北宋景祐年间,四川眉山苏门三父子,名不见经传。苏洵(《三字经》中的苏老泉)二七岁,才开始发奋读书。当时,苏洵可能做梦也没想到,自己和二个儿子(苏轼、苏辙),将成为中国文坛中永远不可磨灭的神话。
苏洵在《名二子说》这样写道:
轮辐盖轸,皆有职乎车,而轼独若无所为者。虽然,去轼则吾未见其为完车也。轼乎,吾惧汝之不外饰也。天下之车,莫不由辙,而言车之功者,辙不与焉。虽然,车仆马毙,而患亦不及辙,是辙者,善处乎祸福之间也。辙乎,吾知免矣。
轼和辙,都与车有关,古代能出入有车马者,绝非寻常人家,苏洵希望儿子能够考取功名之意,含蓄其间。但同时,苏洵更希望苏轼能够低调内敛,隐藏自己的锋芒,希望苏辙能够踏实稳重,一生平安。
今日之文的主人公——苏轼,终究是辜负了父亲的期望,没能低调的过完一生,因为天予其大才,不允许他低调!但我们永远不能否认:苏轼,不朽!
出川赶考,一文技惊四座
嘉佑元年(年),苏门三父子进京赶考,当时的主考官是文坛领袖欧阳修,小试官是诗坛宿将梅尧臣。苏轼的一篇《刑赏忠厚之至论》技惊四座,欧阳修一直以为这是爱徒曾巩大作,因此只给了第二名。
当试卷解封之时,欧阳修不禁感叹:此人善读书,善用书,他日文章必独步天下。甚至对自己身边的人说到:此人一出,三十年之后,再无人提及老夫。
正如欧阳修所言,苏轼一生,集诗、词、文、书法、绘画于大成,代表着宋代文学成就的巅峰,堪称文坛旷世奇才。
论文章,苏轼文章气势雄放,语言平易自然,独树一帜,备受时人及后世推崇。
论词,词不是苏轼发明的,但却是他发扬光大的,他词开豪放一派,千古词作第一人。
论诗,现存苏诗多首,随便拿来一首,都可称得上字字珠玑。
论书法,苏轼善行书、楷书,随手一挥,在当时就价值不菲,他的某位友人潦倒时,曾靠着卖掉与苏轼的书信过活。
论绘画,苏轼的墨竹,神采奕奕,画外有情,画有寄托,对后世国画发展奠定了一定的理论基础。
宋至今,几乎人人爱苏轼,难怪林语堂先生在《苏东坡传》中有这样的表述:若提起东坡,每个中国人都会在脸上写满敬佩的笑容。
屡遭贬谪,人生千姿百态
自古文人多磨难,苏轼也是难逃被贬的宿命。一场王安石变法,开启了他离京为官之路;一场乌台诗案,注定他要离京远之又远。(苏轼和王安石、司马光都曾有过政见分歧,乌台诗案转折了他的人生)
杭州、密州、徐州、湖州、黄州、常州、登州、颍州、惠州、儋州……其一生被贬经历,可以车载斗量,难以尽述。不过,苏轼是不可救药的乐天派,官场几度浮沉,却总能活出个精彩模样。
01密州之时,他喝酒、打猎。
《江城子-密州出猎》豪放旷达,苏轼狂的可以,倾城而出只为看太守打猎,而苏轼呢,最终干脆来个挽雕弓,射天狼;《水调歌头-明月几时有》深情感伤,中秋大醉之后,指天问月,把对天宫之寒的恐惧和对亲人相聚的渴盼,融合的天衣无缝。
02杭州之时,他修筑堤坝。
有人说,东坡处处筑堤,确实不假,他一生共修过三处长堤(杭州西湖、颍州西湖、惠州西湖)。“苏堤春晓”是杭州西湖十景之一,一个疏浚西湖的水利工程,硬是搞成了园林建筑模样,古今能如此的应该寥寥无几。(这一点和白居易有点像)
03黄州之时,他游山、种地。
在那里,苏轼有城东的五十亩山坡地,当年陶渊明有南山,苏轼也便有了这东坡。在那里,苏轼有赤壁,一口气写两个《赤壁赋》不过瘾,可以再来一个《念奴娇-赤壁怀古》。在那里,苏轼有张怀民,承天寺的夜景亦真亦幻,摇曳多姿,估计只有他们这两个“闲人”才能理解其中滋味。
04儋州之时,他办学堂,介学风。
那时苏轼离京已经远的不能再远了,流放儋州是仅次于满门抄斩的重罚,但许多人仍不远万里来此,从苏轼学。苏轼也索性办起了学堂,成为了儋州文化的拓荒者,结束了当地一百多年没出过进士的尴尬局面。难怪姜唐佐举乡贡之时,苏轼高兴的立刻题诗:沧海何曾断地脉,珠崖从此破天荒。
生活有情调,满身人间烟火
余光中曾说:我如果要去旅行,不要跟李白一起,他这个人不负责任,没有现实感,跟这个杜甫在一起呢,他太苦哈哈了,恐怕太严肃,可是苏东坡他就好,他可以做一个很好的朋友。我感觉,余光中眼中的“很好”,应该是指苏轼的生活情调。
01苏轼在,从不缺少幽默。
苏轼的笑,不是强颜欢笑,而是他灵魂中必不可少的表达方式,是面对生活中幸与不幸、顺与不顺时的一种淡然。
他笑苏小妹额头大,眼窝深陷:几回拭泪深难到,留得汪汪两道泉。未出堂前三五步,额头先到画堂前。
他笑马梦得穷:马梦得与余同岁月生,少仆八日。是岁生者无富贵人,而仆与梦得为穷之冠,即吾二人而观之,当推梦得为首。(借讽马梦得而自嘲)
他笑好友陈季常怕老婆:龙丘居士亦可怜,谈空说有夜不眠。忽闻河东狮子吼,拄杖落手心茫然。(河东狮子暗指陈的老婆柳氏)
他写信告诉苏辙:他的羊蝎子啃的很干净,把自己的狗气的汪汪直叫,并劝苏辙不要天天大吃二喝,小心把牙累坏了。(自嘲自己一切安好)
02苏轼在,从不缺少美食。
杭州吃东坡肉,惠州吃羊蝎子,儋州吃生蚝,走到哪吃到哪儿,而且吃的与众不同,吃的全神贯注。
相传,苏轼秘制的红烧肉,曾分给疏浚西湖的民工吃,民工感其恩情,亲切称为“东坡肉”,一时间各大餐馆争相仿制。
又传,苏轼吃羊蝎子,先将其煮熟,再淋酒撒盐,最后用火烘烤至骨肉微焦,每次吃时,定将其肉啃的一丝不剩。
更有记载,苏轼儋州吃生蚝,吃的极其上瘾,《清暑笔谈》写道:东坡在海南,食蚝而美,贻书叔党曰:无令中朝士大夫知,恐争谋南徙,以分此味。
03苏轼在,从不缺少潇洒。
春游突遇到风雨,同行皆狼狈,苏轼不躲不藏,缓步而行,干脆来首《定风波-莫听穿林打叶声》,“竹杖芒鞋轻胜马”,真的没什么可怕的,不如来个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。
行舟江上,仰望高山,苏轼突然来了一句“寄蜉蝣于天地,渺沧海之一粟”,人生的短暂和渺小都在其中,他从来不和自己较劲,而是满眼的“清风徐来,水波不兴。”
苏轼一生,三起三落,宦海浮沉,可每到一地,他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过客,而是融入其中,乐此不疲。
在岭南,苏轼深深的爱上了荔枝,甚至“不辞长作岭南人”;在海南,苏轼发出了“我本儋人耳,寄生西蜀州”的告白。
苏轼喜读陶渊明,但又不想活成陶渊明的样子,昔者陶公出尘遁隐,而苏轼最终只是取了十足的潇洒,然后在现实面前活成自己的样子。
东坡已去,其魂犹在,而且将永存。一个不朽的人,留给我们的,是诗词,是书画,是堤坝,是菜肴,是至美的灵魂最后,用林语堂先生《苏东坡传》序言中的一段,作为此文的结语。
苏东坡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、一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、一个百姓的朋友、一个大文豪、大书法家、创新的画家、造酒试验家、一个工程师、一个憎恨清教徒主义的人、一位瑜伽修行者佛教徒、巨儒政治家、一个皇帝的秘书、酒仙、厚道的法官、一位在政治上专唱反调的人。一个月夜徘徊者、一个诗人、一个小丑。但是这还不足以道出苏东坡的全部……苏东坡比中国其他的诗人更具有多面性天才的丰富感、变化感和幽默感,智能优异,心灵却像天真的小孩——这种混合等于耶稣所谓蛇的智慧加上鸽子的温文。
PS1:写此文,耗费九小时,只为送给一个孩子。
PS2:此文中涉及内容,可能略有出入,但大多都进行查阅验证。
PS3:教了二十年书,此文之后,才算对苏轼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。
PS4:文中一直称呼苏轼,其实是不对的。古人的名不是谁都能叫的,但又找不到更合适的称呼方法,只能如此。
PS5:真应该让更多人重新认识一下苏轼,尤其是他身上的那份人间烟火。